Sunday, 20 May 2012

煮一鍋記憶的味道

由于长年在外工作的缘故,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过年了。今又回到哥市工作,年关将至,我与家人商量除夕团圆饭之事宜时,在菜单上写下猪肚白菜汤之际,不由感怀万分。祖母在世时,这是一道每逢过年必备的年菜。当年为了供应数十人而用特大锅煮汤的情景已今非昔比,现在也只能在记忆里回味。倘若不趁现在记述,久而久之,恐怕连我自己都会生疏,甚至于终将忘记也说不定。

回想起来,似乎不过是幾年前的事罢了。
除夕日上午不到八點鐘,家裏所有女性都已到祖母家報到,联手準備祭拜祖先的祭品。婆婆很隆重看待这一天祭拜祖先的事宜,絲毫馬虎不得。儘管店中年貨生意繁忙,她都得交托給大伯、爸爸和夥計们打理,自己非得親自打点這一年一度为祭拜祖先所准备的供品。那些山珍海错在当晚则转变成團圓飯桌上的美味佳肴。

婆婆尤其嚴格看待那鍋白菜湯,牢牢看緊每个步驟,不容任何差錯。“除夕夜的這鍋湯,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,大家吃了方能開心過年。”婆婆縂是這麽說。將一大鍋注八分滿的清水,煮開后將兩只土雞逐只放入,待熟即成了白斬雞,挂在廚房的角落。鍋内撇去浮沫后便下排骨以及塞了胡椒粒的豬肚,因爲人多,豬肚得一次下兩个方足夠供應。
炭爐要不時加火炭,這麽大的一个鍋非得兩个人才扛得起來,放在地上,用鉄夾把數塊炭放入的火池内時,炭炉会发出星火,这时候湯水突然閒沸騰起來,胡椒粒的香味不知不覺地溢滿了一整屋,在樓上玩耍的我們這一群小孩聞到顿觉垂涎欲滴,可是想到非要等到晚上方能尝到,感覺有點遙遠。
多年以來,我們都以這鍋湯為傲。除了白菜及猪肚,汤里还放了蘑菇、海參、鱼丸、鱼鳔,还少不了自家手打肉丸,材料之豐富,不亞於酒家烹煮出來的菜肴。
手打肉丸最需要的是耐性。半肥猪肉除了放虾仁,还放了现刮的淡水刀形鱼肉以及剖了皮的马蹄。两手持刀,要保持一定的距离,不能太低或太高,随着节奏,此起彼落。同时,要将原料不断地翻动直至起胶为止。如此丰富的原料并不需要太多的调味,仅需稍微的下点盐及胡椒粉便足以让它又香又鲜了。用一把小刀将肉饺搓成椭圆形的肉丸,几乎是家里每个女性都具有的本领,做起来驾轻就熟,犹如身怀绝技!
那一年,祖母因肺积水而远赴新加坡的医院治疗,由于不时要到医院复诊,便住在五姑家里。那时候我还在吉隆坡工作,获知祖母为了继续她的疗程,会留在狮城不回家过年。于是我买了巴士车票,决定到新加坡陪祖母一起过年。除夕夜,我见了祖母,祖孙俩開心地畅談。稍后下了班的堂姐也加入話席。那晚五姑揮汗在廚房忙進忙出張羅年夜飯,烹煮了不少佳肴,其中當然少不了豬肚白菜湯。“湯裏的料不如家裏的豐富,過年就吃個意思,討個好意頭。”五姑不好意思的說。那碗湯,其實料比湯还多,盛放在黑白瓷碗内,我們各端一碗,在談笑聲中,不知不觉,碗底已朝天。如今,祖母離去已數十載。祖母的最后一个农历新年,即使不在家乡度过,可也没错过咱们家的白菜汤。记不起当晚的菜肴有多少,但存留在记忆中的却是五姑用心煮出來的那一道咱们家传统白菜湯,穿插在我与祖母最后一次共享年夜饭的记忆里。
當肉丸和魚丸開始浮于湯面時,便意味着即將接近大功告成。祖母縂會在這個時候勺一湯來嘗嘗味道,負責最後調味的任務,直到滿意為止。
是年的生意好不好?店裏有沒有賺錢?是可以在這鍋湯裏看出玄機。祖母縂會在開席之前吩咐大姑開兩罐車輪牌鮑魚罐頭,將鮑魚粒切成薄片,連同湯一塊到入湯内,這意味着这一年的生意興隆,老太太心情極佳,讓家裏每個人都能分享到丰收的喜悅,迎接美好的一年。
這是一道極有份量的湯,對於我們一家人而言,它更具有意義非凡的情意結。以往與兄妹們談笑爭食肉丸鮑魚而嘖嘖嘆賞的情景,也成了我們永遠喚不囘來得集體回憶。

此文亦刊登於星洲日報、星雲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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